暮色降临，家家户户的窗口都飘出炊烟，菜肴的香味在街道上弥漫。
“这是红烧茄子的味道……啊，这个是竹笋炒肉……”
林福本来还没什么反应，听到唐果果在旁边报菜名，这时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，为了避免她继续说下去，他嘲讽道：
“才吃过饭，现在就饿了，本来就够矮了，再胖成个球怕不是只能滚着走路了——不然每次移步只能走个两毫米。”
唐果果不屑说道：“怎么？你把刚才那些把油不当钱的东西叫做菜？就连那碟大白菜都被做成油煮青菜，还咸得要命，简直像是刚从海里捞出来的。”
林福出奇地没有反驳，回想了下那满嘴的油腻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。
徐仁伊感觉有点好笑：“有那么夸张吗？快餐不都是这样，你还想从里面吃出五星级的味道？”
唐果果愣了愣，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，叹了口气：“曾经沧海难为水啊。我只是在怀念刕姐和杨葵子做的菜。”
林福拍了拍徐仁伊肩膀，深有同感说道：“你还是吃得少了，等你再在酒店吃上个十天半月，你就会觉得外面的食物像是直接从地沟里捞出来一样了。”
你们这吃的哪是饭，感觉在吸毒一样……虽然确实好吃，但徐仁伊觉得自己还不至于对食物产生依赖性。
这时，从拐角处走出一个人，正是刘宏星，他朝众人点了点头：“可以了。”
三人立即跟在他后头往安生公寓门口快步走去。
一步入进去，里面的阴凉与清新剂味道就扑面而来，在回身关门时，刘宏星还小心翼翼地探头出去左右看看，搞得像是在引狼入室一样。
他看了眼楼梯上方，跟众人说道：“现在正是死者复生的时候，没人会出来，所以你们只要小心点，跟我一路上去是不会被人发现的。”
徐仁伊看出他的紧张，安慰道：“放心吧，我们会注意小心的。就算真被发现了，也绝不会供认你。”
刘宏星沉默片刻，说道：“放心吧，我是不会出卖你们的——当然，要是你们没成事，我也不会承认有帮忙你们。”
“不过，在我不暴露的前提下……我也会尽量去帮助你们。”
他为了进一步说服自己般，缓缓说道：“这也是为了我弟弟。”
看着少年坚定的神情，徐仁伊了然一笑，温和说道：“看来你是个好哥哥。”
少年第一次露出柔和的笑容：“毕竟他也是我为数不多的亲人，即使为了爸妈，我也要照顾好他……”
他摇了摇头，自己断掉这个话题，说道：
“还是赶快上去吧。
“对了，我还是没有发现奶奶身边带有什么奇怪的东西。”
要是能直接发现“遗源”是什么，那直接去偷走就好了。现在看来，果然是没法省事了。
徐仁伊点点头，说道：“带路吧。”
之后一行人放轻脚步，两阶并一阶地迅速无声穿过各个楼层。
两边房门紧闭，根据刘宏星那里得到的信息，每家每户都藏有一两袋泥土，而现在，正是那些复生者构筑骨骼、分化血肉的时候！
每天的黄昏时分，家里存在复生者的家庭，都会把泥袋带到卫生间里等待亲人复生，这样若是有零碎泥土残留地面，也便于清理。而一般他们也会在地面再铺一层布料，这种小心谨慎的处理在这七年间不断得到增强，到如今已经不会留下太多异常迹象。
徐仁伊看过资料，四楼有两户人家是新来不久的，估计也是如此，才会粗心在门口留下那团泥土。
实际上，关于这座公寓的诸多流言，大都是数年前遗留下来的——像是窗户黑影咬人这种显眼情况——，而在他们不断推广烛神信仰后，连这个奇怪的神龛都在附近变得平常起来。
就算仍还存在一些疑点，也通过与周边邻居的交流，用一些恰当的理由糊弄过去，在潜移默化下使对方得到认同——比如晚上锁门是因为一群孤寡老人害怕遭贼，而晚上不能留客更是在烛神信仰里添加“夜晚是跟已逝亲人传达思念，交流今天发生的好事，以让其安心”这条。
当然，在安生公寓内，就是名副其实的与已逝亲人交流了。
据刘宏星所说，一开始的复生者思维混乱，还不能与人交流，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很平静沉默的样子，但偶尔也会出现像是野兽般发狂的模样——这种一般都是复生者本人就是个暴躁性子，才会遭受影响。
不过现在的初始复生者都会关在某个房间内一个月，若是发生嘶吼敲打等情况，则会放大电视音量来遮掩，等它的思维渐渐稳固下来后，才放出来，因此被人发现的情况已经极少发生。
不多时，几人已经来到顶层，通往楼顶的大门一如既往紧锁着。
刘宏星上前，掏出钥匙，打开门锁，小心翼翼地推开大门，以免发生响动。
唐果果扫了眼楼顶，发现这里跟昨晚来时没有什么两样，只不过此时菜圃被覆上一层黯淡的金芒，如同一片镀金的艺术品。
刘宏星带着三人越过菜圃、径直来到角落的那间小屋前，他用钥匙打开木门，示意众人进去：“这里是放置肥料、锄头等杂物的地方，今晚‘结果’会用到这些东西，但我已经提前拿出来了，并且最后也是我来收拾的，所以你们藏在那里——那堆泥袋后面，不用担心被发现。”
林福哀叹一声：“我们要在那呆到晚上九点吗？”
刘宏星点头道：“‘结果’仪式最初时是十二点开始的，只不过那样太显眼，我奶奶又觉得晚睡对皮肤不好，所以后来才提前到九点。”
林福眉头挑了挑，嘟囔道：“这也太随便了吧……”
徐仁伊点头道：“那就麻烦你了。”
随后三人走进杂物室，刘宏星重新上好锁就转身离去。
杂物间内确实只是摆放着一些工具杂物，没什么出奇的地方，而刘宏星所指的泥袋，则是堆放墙边的一袋袋蛇皮袋装好的泥土，有八大袋，整齐垒放在一个木制阶梯上，而三人则是要藏在阶梯后面的空隙中。
徐仁伊解开其中一个蛇皮袋查看，发现里面确实只是装了一些泥土——至少他看不出什么异样。
林福搓了搓泥土，啧啧道：“总感觉这些泥土像是挖着挖着就会挖出来一些断手断脚。
唐果果不想弄脏手，只是看着室内的东西，哪都不敢靠近，此时随口接道：“或许不止断手断脚，到时候直接跑出来个人也说不定——那些复活的人不就是泥土变的吗，你手上那团泥说不定就是它的某个部位。”
说到这，唐果果不怀好意地看着林福：“你把这个部位弄散了，到时候他出来可就要找你讨回了。”
林福捏着泥土的手一僵，默默地把泥土放回去，重新扎好袋口，并且还打了个死结。
徐仁伊说道：“这些应该不是复生者的泥土，他说过那种泥土都有种怪味，像是腐烂的肉，不过时间久了后会逐渐变成正常的肉味。”
唐果果说道：“但那天我们拿的那块没啥味啊？”
“因为太小块了吧，并且还夹杂着那么浓郁的清新剂味道。”
之后三人没有立即藏到木梯后面，反而站在窗边，一边透过窗上木栏观察门口方向，一边闲聊等待夜晚时刻来临。
毕竟那边实在太脏了，并且还要挤着蹲在里面，现在才将近六点半，真要一直在里面蹲守到九点，怕不是脚都麻了，所以三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前蹲进去。
窗外暮色很快就收敛成地平线上的一条金边，最后完全消失，夜色笼罩上空，小屋内一片昏暗。
片刻后，两个微弱的光芒亮起，唐果果和林福打开手机，借着屏幕的些微亮光映照室内——当时徐仁伊找店员借来了充电器，让三人避免了到紧急关头呼叫救援时手机没电的尴尬情况。
虽然这附近的信号是很差，但至少在楼顶是有三格信号，虽然上网是会卡得你怀疑人生，但只是发条短信、打个电话的话是没问题的。
“那小子说他每次仪式过后对于其中细节印象很模糊，你们觉得真的假的？”林福百无聊赖中再次提及这个问题。
对于“结果”仪式，徐仁伊自然是有问题刘宏星，而确实每次仪式他都会来帮忙，只不过他却说只记得大概步骤，只要把某样东西埋在浇灌了某人记忆的果蔬底下，那个已逝之人就能死而复生。
但具体情节，到底是把什么东西埋在下面，他却毫无印象。
并且似乎不止他这样，其他经历了仪式的人，他曾经旁敲侧问过，也都只有一个模糊的记忆。
徐仁伊说道：“不清楚……不过我是偏向真话。”
唐果果接道：“要是真的话，那件埋下去的‘东西’，就极有可能是‘遗源’。”
“诶，这防范措施还真严密呢……居然连记忆都干扰了。”林福感慨道。
“不然也没法保持七年之久了，并且还近乎完全掌握住这幢公寓。”徐仁伊感叹道，“看来他的奶奶，比我们所看到的要更有腕力。”
唐果果认同道：“能在这七年来把自己的两个孙子安然带大，这位奶奶肯定是位强大的独立女性。”
“……等等，你说，两个孙子？”徐仁伊眉头一皱，突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太对劲，“刘宏星刚也说他有个弟弟？”
唐果果奇怪地看着他：“有什么问题吗？”
徐仁伊没有回话，而是掏出手机，翻出陈海义发来的那张安生公寓居民信息表，找到刘宏星那页，看了一眼那名字，心中的不安得到落实，他的脸色不由凝重起来。
唐果果跟林福看他脸色不对，也凑头过来想看个究竟。
徐仁伊解释道：“刘家的登记表上，只有两个人，一个是刘宏星，一个是刘妹，并没有第三人。”
两人立即意识到什么，脸色也不由得有点震惊。
林福忍不住说道：“等等，也就是说，他的弟弟其实也是个复生者？”
唐果果沉吟道：“那件‘遗源’能干扰记忆不是吗？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。所以是他奶奶让他误以为自家弟弟没有死。”
然而徐仁伊却摇了摇头，心情愈发沉重，缓缓启口道：
“不，不止现在的刘家登记表，就算是在以前的户口上，也没有‘弟弟’的存在。他是家里独苗，并没有第二个兄弟姐妹。”
“也就是说，他的弟弟，并非死人，亦非复生者。
“而是不存在的人。”
在手机亮光的映照下，三人的脸色此时显得额外苍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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